原创文章(2) 身影

傍晚时分，她静静地坐在小木凳上，使尽全身力气地用那布满皱纹以及粗糙的双手猛摇着装满小沙石和洗洁剂的玻璃瓶。夕阳的余光照在她瘦小的身躯，屋外的风铃随着微风，轻轻遍出悦耳的叮铃声，和她作伴。门，被轻轻的推开，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女孩走进前院，老人坐在那儿，用愉快的口气说道：＂我的乖孙，回来啦。＂

＂阿嬷，你怎么还在洗啊？快进去屋内吧，要不然老朋友又来找你啦！＂女孩随手放下背包，拉起那瘦小的身躯。

老人用那只没被孙女捉着的右手拍了拍那女孩的肩膀，说道：＂乖孙啊，你放心啦，你阿嬷我还很有用的。＂

＂谁说你没用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的手要是一直浸在这水里，风湿症会复发啊！＂女孩紧张地说道。

老人摇头，笑了笑，又说：＂傻瓜，这不要紧啦，反正人老了就会被这些朋友缠身。你看，还有几个瓶子就洗好啦，老江说这些瓶子明天要用到，要是现在不洗就来不及了。＂老人指了指浸在水里的玻璃瓶。

＂那就别做啦！江伯伯那儿离我们家又远，你每次提着瓶子从江伯伯那儿来回，又远又危险，干脆别做啦。我现在放学后都有在打工啊，那些钱足够我们俩过活及交学费的。＂

老人看了一眼孙女，说：＂那些钱你就留来买参考书，阿嬷我还可以支撑这个家。大考就快来啦，你一边读书一边打工会很辛苦的，难得你可以上大学，不要因为这些事而影响你的学业。＂

女孩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去摇动老人那颗为孙女未来着想的决心便说道：＂那好吧！我们一人让一步，从今以后只要我回到家，剩下的瓶子都由我来清洗，你就乖乖的在屋内休息。＂女孩的双手轻轻地推着老人的背部，走向屋内。老人想要反驳，但却被女孩阻止了，没办法之下，只好答应了。

那一夜，老人一直坐在门前的小阶级，看着女孩清洗瓶子的背影。汗珠不停地往女孩的脸頰流下，她不出一句话，继续清洗瓶子，只为了不让老人担心。在街灯的照耀下，玻璃瓶里金黄色的泡沫像是她们关心对方的证据。上天怜惜这俩个婆孙，在那漆黑的夜晚，吹起微微晚风，为女孩带来一丝凉意。

暴风雨的前夕，总是风平浪静，谁也不能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事情，包括她们俩。

那一天，细细小雨伴的大地苏醒，太阳也静静的躲在乌云中，发出微弱的晨光，平日的菜市的叫卖声也没有了，仿佛上天在为大地哀悼般。女孩冒着小雨，一路小跑的向学校跑去，却不知命运在这悲伤的早晨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中午时分，细雨不曾停止，从窗口望去，只看到一辆警车慢慢地驶进校园内。女孩不由自主的望着那辆警车，莫名的感觉涌上心中。这时，主任的声音由播音器传出：＂２年１班的文学系的游筱敏请马上到校长室。重复，２年１班的文学系的游筱敏请马上到校长室。＂

班上的同学同一时间望向女孩的位子。她不知所措站起来，向老师鞠躬就自行离开课室。她万分紧张的走进校长室，心中在思考着究竟为什么会被校长呼叫去校长室，却依然不知道那是悲伤乐章的开幕曲。

她进去后，看见两名警员在和校长交谈，脸上都露出悲哀的表情。他们看见女孩的到来便停止了交谈，其中一名警员开口问道：＂请问你是林艾芬女士的亲人吗？＂

听到阿嬷的名字从警员口中道出，她只是僵硬的点了点头。警员又再次开口说道：＂根据一位路过的证人所说，林女士在X路的路段失足，跌下旁边的斜坡。那位证人在事后联络了医院，医院也派出救伤人员，但是，林女士年事已高，在跌下斜坡的过程中撞击到大树，导致主要的颈椎断裂，加上玻璃碎片割伤多处，不幸身亡。＂

空气顿时凝固了，她站在那儿，眼泪已从眼眶流下，脑袋突然停止了思考。主任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扶着女孩抖震的肩膀。在那一瞬间，没有人再次说话，校长室也显得特别宁静。

女孩忍住不让眼泪再次掉落，警员也继续了刚刚的发言。随后，她跟随警员来到医院的停尸间。她拉开白布，看见满是伤痕的老人，她，蹲在尸首的旁边，放声大哭，坚强的心灵在那一瞬间倒下了。

暴风雨停止后，一切又恢复昔日的情景。事后的一星期，在邻居的帮忙与陪同下，她也完成了老人的葬礼，恢复正常的生活。还记得葬礼那一天也同样是在细细小雨中度过。她站在墓碑前，让雨水掉落在她身上，与眼泪混为一体，点缀在黑色礼服上，虽是无形，但却在她心中留下永不消失的痕迹。

夕阳的余光依旧洒进屋子，微风依旧吹在风铃的轻巧身躯，唯一消失的只有那坐在小木凳上的瘦小的身影，摇摆着那装满小沙石和洗洁剂的玻璃瓶。她回到家门口，看着宁静的院子，没有老人清洗玻璃瓶的身影，没有老人的迎接，没有玻璃瓶与小沙石撞击的声音，一切都变得不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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